「是為讓人類過更好，還是為助長資本主義？」從辦公室向來不缺的零食，看矽谷的極端社會如何形成

看著辦公室廚房碗盤堆得跟山一般高的水槽，手上拿著空咖啡杯的我，也不知道怎麼辦才好。後來的我，選擇了把手上的咖啡杯，小心翼翼地堆疊到那堆碗盤上，以為自己在玩疊疊樂。

坐落於矽谷的科技公司大多會提供免費的餐食、飲料、咖啡等等。同時為了提倡環保，大多數的公司，也都會提供可重複利用的碗盤、杯子等餐具。然而，這卻造成了另外一個問題，那就是這些餐具到底該由誰來洗？

聽到這個問題，對美國人來說答案很簡單，洗碗這件事當然就是交給洗碗機啊。不過，辦公室廚房通常空間很小，洗碗機根本不夠大，沒辦法應付一下子幾百個人用餐過後的餐具。這也導致經過早上、中午到下班之後，廚房就會累積大量的餐具，造成碗盤堆積如山的奇景。

還記得我在醫療產業工作的時候，如果是個人使用的便當盒、餐具等，同事們通常會自己手洗，或是帶回家洗，幾乎不會有人會把碗盤直接堆疊在水槽裡面。然而，由於廚房是公用空間，大家都盡量保持清潔，這和在科技公司裡碗盤累積得跟山一樣的畫面，形成了一個強烈的對比。

常遇「奇葩事」的辦公室經理

週六的下午，我和同事在一個公園裡吃著美式漢堡，認識彼此的家人，這是個公司辦的野餐會。而我心裡知道，這個野餐會能舉辦，其實十分不容易。因為先是需要將辦公室所有的餐食、器具運送到場地，又是安排同事們的停車位、又是烤漢堡肉、又是準備是遊戲⋯⋯但這整場盛大的活動的背後，都是由辦公室經理（Office Manager）一人包辦。

公司每一次的大小事，舉凡大至舉辦公司活動、接待客人、小至零食不好吃、電池沒電、馬桶漏水等，都是辦公室經理的工作，但是他只有一個人。還記得有次辦公室經理在徵求幫手時，我卻不經意聽到其他同事抱怨的低語：「為什麼我要做？又不是我的工作。」

確實，每次舉辦活動時，我總是看著其他同事忙著聊天、或是埋頭滑手機，而辦公室經理卻不斷忙進忙出，讓我內心總是充滿不自在感，不禁脫口而出：「有什麼我能做的？」因為那些食物和飲料我也有吃，總得做些什麼吧？後來的我，便與辦公室經理一起準備給大家使用的物品，希望能出一份心力。

隨著我工作一個一個換，不同的公司、不同的同事、一樣碗盤成山的水槽、一樣一人處理大小事的辦公室經理、一樣袖手旁觀的同事們。後來才發現，原來不止我有這樣的觀察。因為在 2020 年，一篇名為〈作為一個矽谷的辦公室經理，我看過的『恐怖事』〉的文章在矽谷瘋傳，內容為一名矽谷辦公室經理，爆料自己處理過的各種異事：大便在廁所蓋子上、地上、各種廁所問題，收到甜甜圈太多了的抱怨信，檸檬或萊姆水裡面的檸檬或萊姆沒有正確地切好等。

我自己則是聽過「怎麼今天又是壽司？」、「公司公車開太慢了」、「冷氣太冷／暖氣太熱了」、或是「廁所也太噁了吧」等抱怨。相信如果不是知道是在公司上班的成人，可能會以為這是來自哪個孩子對父母講的話。

其實，我可以理解對公司的福利、廁所清潔程度等等有「建議」，但是這種似乎是理所當然、不尊重辦公室其他同事的抱怨方式，真的是成人應該有的態度和做法嗎？矽谷科技公司提供的各種福利，原本的立意是讓員工可以專注在工作上，但不知道為什麼，卻養成了一些長不大的成人。

有朋友笑說科技公司就是成人遊樂園，公司提供各種點心、電動，養著一群長不大的孩子們。當然，並非所有人都是如此，也不是所有人都「長不大」。只是在優渥的公司福利的背後，公司圖的是員工心無旁騖、更認真工作，但是帶來方便的同時，也在挑戰著人性：到底公司福利要「照顧」員工到什麼地步？

公司內與外的巨大落差

「這些水果都快壞掉了，你要不要帶一些回家去吃？」一次週五下班前，打掃阿姨指著廚房裡面成堆的水果對我說，這才知道公司每週提供午餐和水果，經常都吃不完，最後這些食物只能進垃圾桶。

一般人的想法一定會覺得，「那就不要買那麼多啊？」但是，在公司執行這些福利的人的角度來說，則是寧可多不可少。因為多了的時候多半不會收到抱怨，但是少了的時候，反而顯得自己沒把工作做好。

而且為了要配合每個人的口味和飲食習慣，每種東西都必須要準備，以免造成部分同事的不滿。直到有天，午飯過後，我看到一個來自外包公司的人員，把所有剩飯一個個打包成便當帶走。沒錯，最後這些食物，透過公司支付服務費，請人把剩菜回收，並且發放給有需要的人。

看到這些的我，內心真的覺得好荒謬。原來吃不完的飯，還需要付更多的錢請人處理，避免浪費，那麼這整個過程，又何嘗不是浪費呢？

有一次和同事走在舊金山的街頭，同事突然大叫一聲「天啊！」嚇了我一大跳。原本以為是自己說了些什麼不該說的話，結果是有一名無家者，當街在我們的面前撒尿。在舊金山的新創公司工作，除了有公司提供的早午晚餐、電視遊樂器、各種零食飲料等等，更讓來自外州的同事們嘖嘖稱奇的，就是舊金山的無家者問題。

我和同事都有個理論，每個曾到過舊金山的人，應該都有一個關於當地無家者的故事。甚至還有工程師做了一個舊金山「大便地圖」，讓大家可以知道，在舊金山哪一條街道最有可能踩到大便，好讓大家避開踩到黃金的悲劇。不過，如果這是發生在一部影集裡面的劇情，大家也許看了會哈哈大笑，發生在真實世界，這一切真實又悲傷。

是為了讓人類過更好，還是為了資本而工作

舊金山無家者的問題非常嚴重，在我搭乘火車到舊金山上班的每一天，一出車站，街邊就是一陣令人無法忽略的屎尿味。快步走過沿街的無家者區，到了辦公室後，迎面而來的卻是和上一秒完全不同的畫面。

取之不盡的麵包、貝果、咖啡和牛奶，在光鮮亮麗的工業風辦公室裡，喝著燕麥奶拿鐵、吃著人道飼養雞蛋，而點心外包公司的人員，正在把各種零食、飲料塞進冰箱裡。記得 2008 年搬到舊金山灣區的時候，那時候我就覺得舊金山很髒亂，但 10 年過去了，大量的資金傾注在舊金山的新創產業，許多大公司在舊金山設辦公室，但這些改變並未帶著舊金山往乾淨繁榮的方向邁進，反而是變得更糟。

作為在科技業裡的工作者，我不禁感到內疚，因為在舊金山變得更糟的過程中，我似乎也參了一腳。以為每天都在讓人類的生活變得更好，殊不知其實只是在為資本工作而已。

「為什麼我要做？又不是我的工作。」這句話又在我耳邊響起，也許舊金山日漸增加的無家者，和辦公室水槽堆積如山的碗盤一樣，猶如無人願解的難題，除了匆匆走過，也不知道自己能做些什麼。

也許，這個社會，需要的是更多的人說「有什麼是我可以做的？」

也許，你可以捐款給願意解決這些問題的機構。

也許，你可以建議公司以提供午餐補助替代免費午餐。

也許，作為一個公司的經營者，您可以選擇將福利預算整合到薪資中，不僅可以減少提供福利所需的成本與勞力，也能減少員工間的摩擦，更重要的是可以確保這些金錢被運用在員工最需要的地方。

本文由Yi姐撰寫、換日線編輯團隊編輯，標題為「『是為讓人類過更好，還是為助長資本主義？』從辦公室向來不缺的零食，看矽谷的極端社會如何形成」，該文章已在換日線平台上正式發布。